Uma Wang 与 Ms Min 的中国女设计师的命运伏线

以「十年」为标记，身处今日的我们谈论中国本土独立时装设计，好像刚刚翻过一个山峰后，回望似的「歇脚」。经历了从少到多的关注，从寡到众的参与，从观望到投身的主观意愿，以及从小众到流行的文化跨越，属于中国独立设计时装的故事，逐渐成为当代文化母题中，绕不开的重头戏 —— 有戏就有人。如果试图梳理独立设计的烙印与影响，大体上绕不过两位设计师：刘旻（下文简称 Min）和王汁（下文简称 Uma），与她们各自的独立时装品牌：Ms Min 和 Uma Wang。

巧合的是，就在今年，两位设计师的同名品牌分别迎来了第十年。拥有不同成长背景，但创业于同一时间，她们二人几乎被时尚从业者和消费群体一致认同为是当代中国最有代表性的独立设计师 —— 我们总是对「代表」二字有着精神层面的迷恋。但事实证明，这样的迷恋有根有据，且毋庸置疑。无论是 Min 还是 Uma，Ms Min 还是 Uma Wang，她们都代表着，或许说，理应代表着本土独立时装语系中最好的产品质量、最高的面料要求、最有说服力的美学框架和最高的顾客美誉度。小到一颗纽扣的材料、一条袖子的剪裁，大到锤炼品牌意识，养成独树一帜的美学基因，我们都能看到其作品中，中国传统文化、审美与当代精神，在本土和国际视野中的从容与自信。

这正是「中国制造」在当下时代传达的新的潜台词 —— 既饱含了诚恳的劳动，同时也有比肩或超越精工实作，近乎苛求的极高标准。「她们的风格明确、稳定，且其审美既能被上一代消费者所理解，也能对应新一代消费者的喜好。如此具有迭代能力的设计师，应该是凤毛麟角。」「时堂」Showroom Shanghai 创始人，也是时装评论人林剑，在与我们讨论这两位设计师时这样说道。

Min（左）：Ms Min 上衣、裤子

Uma（右）：Uma Wang 外套

当 Ms Min 在网络购物平台开创事业的第一步时，Uma Wang 的初代工作室也刚刚成立。十年前对设计抱持一腔热情，而十年过后，热情沉淀换来的是对事业、所爱、信仰和灵性的更深理解。她们都在成长，她们也都在突破。时间衍生的故事，是个人经历浓缩在时代背景下产生的戏剧化对撞。在正式的对谈和拍摄之前，我们分别与两位设计师深聊了几次，才发现她们其实此前并没有见过彼此。交流中所有的心领神会，都是惊讶和惊喜迸发的源泉。所有根源上的「相似」，在面对面的「此刻」，仿佛阅尽千山万水后的重逢。这倒是默契地符合了，我们对于山外高人彼此神交往来的想象。

十  年

这更像是一场仪式 —— 当我们对「十年」展开回溯、纪念与期盼。已知的现实掺杂着对未知的想象，由时间沉淀而积蓄的魔力，在我们直面「时间」的当下，显得更加神奇且不易得。因为它对抗了汹涌的外力，同时尊重了珍贵的个人经验。对 Min 与 Uma 而言，「十年」凝结了深厚的、复杂的、难以一言蔽之的情感。Min 说，我无法形容十年前的自己；Uma 坦言，十年前她随时准备着「收摊儿」。她们是设计师，是时装从业者，是在时代浪潮变幻中依旧有着严格的自我限定和从容的情绪表达的当代女性。我始终觉得，「时装」或「时尚」的定义是西方舶来品，带着隐形的「门槛」，或者说「壁垒」。而 Min 与 Uma 的努力，正是为了淡化、消除这样的门槛，重新理解并提炼服装的本来含义，从而让更多同时代的中国女性拥有了「跨越门槛」的可能。此刻我们谈论「十年」，不是对情怀的单纯推崇，也并非是对才华的盲目崇拜。有困惑，有倔强，有向往，更有坚持，才能让时代看到她们，而她们也抓住了时代。

Min（左）：Ms Min 上衣、裤子

Uma（右）：Uma Wang 外套

Min：十年前的自己……怎么说，我没法形容自己。十年前就纯粹想做设计。我现在回想起十年前，大概 2009 年年底，关于 Ms Min 最早的画面，是我和 Ian（Ian Hylton，Ms Min 总裁，也是刘旻的丈夫）在家里的沙发上讨论，这个品牌叫什么。我最初是想直接叫「Min Liu」，但当时这个无法注册，就在那里讨论「Ms Min」。我记得 Ian 当时用手画了几个排列「Ms Min」字体方式的草图。可能我现在还能找到那张纸。另一个画面在最早还没有 Ms Min 的时候，我还在淘宝卖古着，我自己做模特，自己做造型，自己做摄影师。我拿着三脚架、相机，有遥控定时的按键，穿好了之后戴面具，戴面具我就不能戴眼镜，但我近视非常重，等于「半瞎」的状态，再踩上高跟鞋，疯狂在相机和场景之间跑来跑去。这两个画面实在是让我记忆深刻，现在想起来觉得特别有意思。

Uma：对。十年前当然有很多梦想。如果说有不变的坚持，我希望就是 Uma Wang 不管是体量也好，风格也好，始终能够在把控当中，它有一定的发展空间，但是不希望它走得太快，可以说是人为地在变化中保持稳定的成长速度和发展规模。

Min：我不变的坚持，应该就是我做设计的初衷。我总在想设计到底为了什么？做每一件事情，初衷到底是为了什么？出发点是最重要的。几天前有一个 VIP 顾客从美国飞回来，参加我们的特卖。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每次都飞回来参加特卖，这次回来早于特卖开始时间，还请求我们提前开放给她，第二天一早再飞回美国。她说她对 Ms Min 的感受一直在变化，但它永远有个非常扎实的根基和架构在，这是让品牌可以实实在在走很久的东西。我很相信能量是相互吸引的，这是我们品牌最珍贵的宝藏。我经常说 Ms Min 的顾客带给我一种「神奇」，这个神奇是互相吸引，互相联结，互相滋养的一个力量。

Uma：对，这个也是我想说的。我很幸运每个阶段都会有一个人激励我成长。其实我回头看的时候，这十年我大多的动力来自于外界，跟自己的欲望没有太大关系。更重要的是有一个责任感，整个团队都跟了我十年，那份责任感也推动了我，把这个牌子做好。不能让喜欢它的人失望，这样的激励慢慢让我走下去。我出来的那个时候还没有那么多人关注中国设计师，包括媒体、买手。当时行业期待有个中国设计师让大家看到这个时代的中国设计。从 Uma Wang 中他们看到了一些可以「成」的东西。它可能发展没那么快，但是就像润物细无声般慢慢渗透。没有资本的束缚和捆绑，这十年还是走得蛮笃定的。很多人说你可以的，推你一把，你就又上去一下，慢慢十年一晃就过来了。做 Uma Wang 的时候没有想到后面十年的发展大环境，独立设计师被关注的这个程度，还有中国的年青一代学成归来，又形成了第二次浪潮。就可能是早，我们两个算早的了。这个「早」可能让我们更多体会到这中间的变化。

Min：对。我是从淘宝开始的。头两三年基本上就感觉是什么也没有，突然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我也没有选时间，所以其实应该是时间选择了我们。到了第十年，我们有非常多对于整体 —— 无论是设计思路，还是架构运作 —— 所有的方面都有非常深的发问，希望有一个突破。不是因为我们十年了所以要一个突破，而是它自然而然到这个节点需要突破。如果概括说就是精简到位，排除一切不必要的（浪费）。如果你带来不必要的设计，那就是增加物质上的垃圾；如果说运作上没有到位，那就会产生很多心灵上的垃圾。所以其实是一种可持续的执行。

Uma：对，就是这种感觉。一开始也许只是外力的需要，接下来十年是真真正正品牌从产品到营销，整个方向的考量。其实接下来的任务会更重。我一直想做类似展览或其他的艺术形式去丰富 Uma Wang 的表达，特别想当艺术家。我想做的 Uma Wang 关于艺术形式表现的东西有太多太多了。

独  立

「秉独立之精神，持自由之思想」，是中国知识分子一直坚守并渴望实现的文化理想。而无论是憧憬独立还是自由，保持清醒，才是让理想付诸实践的先决条件。Min 与 Uma 是热闹中始终清醒的「少数」。她们从不谄媚于大潮之中稍纵即逝的「话语权威」，或归依表面热闹的所谓「主流」。某种程度上设计师，抑或创作者需要保持这种珍贵的清醒与精神层面的清洁，这会带来更精简的思考空间、自给自足的快乐，精神上的自觉，以及行动上的自省。由此，时装设计师的自由意志在「独立」的标签之下，才能被发挥至最大化。

Uma Wang 历年作品精选，从左至右：2018 秋冬、2012 春夏、2013 春夏、2015 秋冬、2013 秋冬、2010 秋冬、2013 春夏、2014 秋冬、2013 春夏、2013 春夏

Uma：「独立」的意思……我觉得是后面没有倚靠，没有财团去支撑，财务上面是百分之百独立，我是这么看「独立设计师」的含义。自己本身有很清晰的一条线，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保持真诚和坦荡。

Min：我觉得你说得很好，因为我从来没想过。我一直觉得「独立」只是个标签，从来没想过它的意义是什么，但我觉得你说的挺好的。

Uma：刚刚开始很难，但是慢慢地独立性会体现在很多方面。比方说做决定、公司的规模大小……没有人干涉的状态会体现出独立的珍贵性。我也一直在思考怎样从个人的形象转换到建立完整的品牌意识。现在说起 Uma Wang 好像「人」站在品牌的前面。现在第十年了，是否我要慢慢地站到品牌的后面，这是我在思考的问题。用品牌的语言去讲话，需要考虑人员匹配、市场营销等。要有渠道去讲，不只是设计师本人。整个品牌的养成跟它的叙事方式，是我现在努力的方向。

Min：这也是我在品牌成立的十年之际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品牌到底是你个人的延续，还是独立的个体？它和你个人肯定是密不可分。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个比喻，好像我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我是这滴水，同时我也是大海。水跟大海是密不可分的。所以并没有绝对的矛盾，只是我们如何去找到两方面的融合。我刚开始就是单打独斗。到了 Ian 加入我们的时候有 30 个员工，然后很快到 70 人，然后是 100 人。公司的大小从 50 平（方米），100 平，到 1000 平。我从来没有小或者大的概念，就是顺其自然地走，没有想过一定要做个小而美的品牌还是一定要做个大品牌，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其他的对于别人的评价，我一直觉得它影响不到我。因为你没办法判断别人眼里的好或者坏，真或者不真，每个人看到的现实对于自己都是百分百真的。现在整个时装环境跟前几年相比会觉得热闹了很多。但我想不出有什么是行业内环境对我的改变。时尚圈是很小，而整个行业，那是更大的世界。对我来说，自身成长就是一种成功。此刻的我比上一刻的我成长了，那就是一种成功。其实任何的成功都是能带走的，但是体验是谁也无法带走的。

中  国

不是对传统文化宝藏的刻意反刍，也并非追随流行去矫饰拼贴，只有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来处才能将表达更有力量地传递。当代中国，抑或是传统东方，不断影响着本土时尚的表达方式。Min 和 Uma 的东方审美是根植，是本能，这使得她们的身份更像是克制的观察者，摒弃了泛滥、无序的情感抒发。如果以中国传统篆刻艺术来作比，Ms Min 就像是风骨、力量与温润并存的「阳刻」—— 以刀代笔，毫不矫揉造作地彰显着自身的脉络走向与生命痕迹，开合张弛皆有度；而 Uma Wang 更像遒劲、柔婉、静谧的「阴刻」——虽含蓄婉转，但内在的精神与外显的力道，均衡且一目了然地贯穿其中，有层次，亦十分流畅。一阴一阳，不忘平衡，如是东方。

Ms Min 历年作品精选，从左至右：2019 秋冬，2014 秋冬，2015 春夏大衣、2019 秋冬旗袍，2015 春夏夹克、2016 秋冬裤子，2018 秋冬，2017 秋冬，2018 秋冬，2019 春夏大衣、2018 春夏套装，2019 春夏，2020 春夏

Min：我对中国的「中」字体会越来越深。因为对我们品牌来说，「平衡」是一直在探索的点。「中」字强调的是平衡之美。有一次我们在拍摄， Ian 说他发现模特张丽娜的肢体语言特别美 —— 她的下巴是往里收的，背是挺拔的。我说如果用一个中国的成语来描述就是「不卑不亢」。我马上就想到「中」字，它是不骄不躁，不偏不倚的「中正」，很稳当的精神。

Uma：对，横平竖直。中国文化对 Uma Wang 的作用是潜移默化的。我父亲是中医，他是拿毛笔开方的，而我从小读的书是《黄帝内经》，这些潜移默化是我成长的一部分。所以我会说 Uma Wang 内核是特别东方的，只不过我用了西方的表现方式、材料、渠道、商业体系，但它依旧是非常中国的独立设计师品牌，这个基础就是中国。几年前我做了一个特别厚重的系列，有一些藏族的元素，也有一些东欧的元素混合。有客人说她看到了一条完整的丝绸之路。我觉得特感动，当时特别惊讶。

Min：提到《黄帝内经》，我想到我与我的一位老师的对话。这位老师曾经和一位意大利的板师聊起东、西方的理念异同。意大利的板师说中国培养不出特别出色的板师，因为所有的板型、教材全部都是从欧洲学习的。我听了马上就说不对 —— 我们有《黄帝内经》，它包容一切的智慧。天地万物，自然规律，包罗万象，一切的哲学都在里面。Uma：对。而且我觉得其实西方的那套语言它太精确了，板型太过于精准，东方的裁剪你不觉得很美吗？Min：是的。

Uma：回想我小时候外婆做的棉袄，她都不用画在上面，是直接拿剪刀剪，就剪刀「啪」，再放平。

Min：太神奇了。

Uma：对，她把布叠成一半。可能某些部分确实不符合身体构造，但是穿起来味道却很足。其实中国是在用意象讲故事。而西方是用数字，很具象、很标准。比如西方宫廷服饰，胸线规整、具体。这套理论确实是人家发明的，但是我们（东方人）更富有哲学，更能感觉到身体跟灵魂、材料之间的很多关系。

Min：最近我一直在探索的就是东方和西方的剪裁上的不同。尤其是西方剪裁更多是塑形，确实是让人体更挺拔。而东方是很顺应自然的剪裁手法。比如你说的一片（剪）过来，是很包容、很放松的一种剪裁。我觉得放松和挺拔之间，如果能找到最佳的平衡度就是最好。昨天晚上我还在和团队讨论一件旗袍的领子。因为我想它应该是比较有存在感的一个旗袍领，所以我设计了七公分高。昨天我自己拿来穿了一下，觉得太高了不舒服、卡在那里。后来团队成员说旗袍领标准的是五公分。我试着把它降到五公分，随之把旗袍的领角稍微做一点调整，整体就好了非常多。所以我觉得还是要好好学习这些传统和经典。之所以是经典，是因为它经得起考验，是有考据的东西。很多时候你觉得一直往外找，好像做了许多事情，学了很多东西，其实「精神」都在这里。我们一直往外找，却忘了要往内看。

设  计

设计的终端是产品，产品是品牌的生命所在。时装设计师其实某种程度上是在处理生活中，以及精神上微妙且难拿捏的关系：衣服与人的关系、衣服与环境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衣服在行动或静止时，相互作用的关系……面对自己，为美而设计，是对个人意愿的实践；而面向大众，以人为本的设计，是对通俗性的尊重。在今年冬季，Ms Min 的童装线正式面世；而在第一次接触电影戏服设计的工作之后，Uma 对「个人定制」有了极为浓厚的兴趣并开始了探索。知道为何设计、为谁设计、设计的责任与设计的未来，才能带来更好的设计。 

Ms Min 上衣、裤子

Uma：从自身的品牌来讲，我觉得还是从材料出发，用材料去讲文化迁移的故事。我喜欢把不同的风土人情体现在材质上，用材质代表每一季我所要表达的东西。材料要最先打动我 —— 这是我设计开发的一个起点。

Min：从材料出发，这也是 Ms Min 的根基。另外我觉得穿着体验是很重要的。原材料和穿着体验，一个是实质性的东西，一个是无形的体感。实际上我一直想表达的，一直在做的是无形和有形之间的探索。

Uma：其实我觉得衣服不仅改变外观，还有精神层面的东西。你可以跟衣服建立很好的关系。这个关系不只是能够美观或者是御寒。它应该像老朋友一样，因为它是最能知道你身体曲线秘密的。人跟衣服，其实还是应该有一些很奇妙的内心感受。

Min：最早的时候我在自己身上试衣。因为我很瘦，所以很好穿衣服。那时心里只有自己，看不到其他人，自我感觉很好。但是你感受不到其他人，这个视野就不是开阔的。通过自己当网店客服，认识顾客，我知道他们的喜好和穿衣问题在哪儿，看到的人越来越多。Ian 之前的工作是在百货公司做女装的买手、造型师。他能够看到形形色色女性的闪光点，能够知道怎样为女性扬长避短。这是我当时不具备，现在也不如他的一点。我们的客户是不同的女性，有不同的需求。接触到不同的人，就要接纳不同的意见，这是一种「打开」。以前觉得我的意见才是最合理、最有创意的，但通过实践逐渐会更开阔。这也让我再次问自己的初心是什么，你要提供的是什么，给予的是什么，你相信的美是什么，你相信的好是什么，你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我所相信的美和好，就是我所呈现给大家的 —— 肯定是我相信了，才会去呈现。万物都会随着时间变化，但不变的就是爱。

Uma：有时我会感谢上帝给了我这个技能。所以在这个技能里要体会更大的层面，从身边的人到环境、宇宙……所以慢慢地变成了一种分享。你创造出来的东西，分享给他们，他们穿出来再分享给其他的人，通过手艺和更多人交流，这个我觉得蛮有意思的。设计本来就是服务于人，你不能天马行空去做梦，有时候要跟「上帝」对话，有时候要和大众「调情」。而无论如何， Uma Wang 所强调的美永远是第一位的。

Min：是的，我始终认为 Ms Min 在面料上是非常精益求精的，我们希望提供给女性的就是真正好的衣服。有时我们画地为牢地把「时装」和「服装」分开，似乎「时装」就比「服装」上一个台阶，似乎「设计师品牌」就比「商业品牌」上一个台阶。但其实通过一些生活经验，我发现在当下，很多很多女性要的就是高品质的服装，是衣服。时尚圈是很小的圈子，如果说服装行业，那是另一个大世界。作为设计师，必须抛开所有自己给自己的噪声，最单纯地从一件衣服看待设计。有时候你会觉得它是设计师品牌，就要比别人怎么样。但其实我们要做出来的就是特别有品质、特别美的衣服而已，它提供给女性，用于穿着，就是这样。

Uma：我努力用这一点去说服我自己 —— 就是要做穿得久的衣服。所以我想用最好的材质。做衣服的过程就和画画一样，有一个很好的画布，你画起来会很自如，这就是面料在其中的作用。当我看到面料被开发出来的那一刻，才会有泉涌般的灵感出来。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情结，我对面料就是这样。现在工作室里还存着每一季我开发过面料的收藏本，厚厚的已经存了几十本那么多。Min：对，面料绝对是基底。

彼  此

Min 和 Uma 两人都是虔诚的信徒。当我接触她们，抛开设计师的工作属性与社会责任，看到的分明是两个对自己的信仰无比虔诚，谦逊可爱的真实的人。信仰让她们看到世界，看到自己，看到不同，更看到大同。有信仰的人，才能有更清晰的过往，和更简明的未来。 

Uma Wang 外套

Uma：据我所知我们有不同的信仰，对吧？我是虔诚的基督教徒。

Min：对，我的信仰是佛教，但我相信，信仰是相通的，而佛教是我通往灵性的途径。

Uma：信仰很神奇。最近我刚学会的一件事情就是交托。之前我一直以为很多事情要靠自己。但当你学会交托，自己会变得很轻松，不再那么「拧巴」。上帝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告诉我：这个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做到的，我们还要有很多的成长跟跨越，还有自己内心的调整。有些事情靠我们硬撑，莫不如学会交托。

Min：交托或者臣服的反面，就是挣扎和控制，出发点都是出于一种恐惧，不同于焦虑与担忧。你会把精力放在「试图控制一切」，其实应该是让上帝去「控制一切」。我的信仰应该说是一把钥匙，或者说是一盏明灯，是开启我的一扇门。就像你刚刚说的，学会更加淡定，不把所有东西放在自己身上。我好像就是在有了信仰之后，突然醒悟，此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Uma：我常常提醒自己保留一份敬畏感，对自然、对生灵，对本身自己「女性」的身份。敬畏感在我的生活里，每天都有所显现。比如每天早晚，或者是在每次大秀前，我都会祷告。这并不是想借助什么神力，但我相信宿命，相信机缘巧合。比如 Uma Wang 之前系列里用到一颗裂开了口的石榴，我相信它的出现在整个系列里有着特殊的意义。在平时生活中，所有你遇到的动物、植物、神龛上像流着眼泪一样的蜡烛，教堂传来的颂歌的声音……万物皆有灵，这些感受和体验都会影响我的创作。

Min：所以无论是佛学还是基督学，其实都是为了让我们接近更高的灵性，这让我想起我的「暗面」。在今年的国庆假期，我的内在经历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灵魂之旅。原来常见的问题，做母亲后对所有的不安，不自信和恐惧又跳了出来，对我来说就是从零开始。Ian 则认为不用对自己太苛刻，因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自身已经成长了非常多，要给自己时间。我想，某种意义上是这样的，但某种意义上又不是。我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也就是为了那一瞬。因为当时的情绪很激动，我自己边说边哭：如果上了战场的话，我的敌人是谁呢？其实就是我自己的「暗面」。我们要感谢自己的暗面，没有暗面是不能体会到光明的。所以其实所谓「战争」不是为了「战争」，是为了和平，跟自己和解。在那一天过后，我感觉自己有了一个质的变化。这是「量」积累到「质」，从失衡再到平衡，最终带来的结果。

Uma：对，其实这就是灵性的提升，打开通往灵性的大门。如果你不做服装，你会做什么？

Min：如果不做服装的话，我希望我可以用所有的时间进行灵性修行。Uma：这很像你！那做了母亲对你的设计有什么改变吗？Min：我想对材料舒适性的在意更高了，更加在意最纯粹、最本质的那一面。我也想问问你那个问题，如果不做服装的话你会做什么？

Uma：我有很多的理想，曾经很想做幼儿园老师，因为我很喜欢小孩。我也很想做考古学家。

Min：天哪，这太酷了！很适合你。

Uma：我喜欢游走和发现，我形容为「盗墓掘坟」，是那种别人没有过的发现。我一直觉得如果不做服装，我可能一直在找一些「破烂」的东西。也有可能去做幼儿园老师。这两个职业，应该算是我曾经的愿望吧。